小故事★風起時，雲沒有離開★

海璃亞

        她找到我時我正在網吧裡。
        我推回鍵盤站起來就走，她跟在後面亦步亦趨，我終於沒忍住，停下來問：
『我回學校行了吧？』
        她張著嘴微微喘著：
『要不明天？』
        跟她回學校的路上我跑去買瓶礦泉水，擰開蓋子遞給她。
        她說：
『先別這麼早就做決定……』
        我把頭轉向窗外，公車像流動的膠片，只是街景的繁華落到我的眼裡都沒有了色彩。
        從老爸出事那一天起我的世界就沒有了色彩。
        坐在教室裡，鈴一響，她走上講台拿出書領著我們複習。
        那天放晚學她說她請我吃飯。
        我揚了頭答：
『好啊！』
        我跟在她後面進了校園外面一家麵館。
        從前我跟著老爸吃過那麼多高級的飯店，但是哪一次也沒有這一次吃得香。
        吃完碗裡的麵她把她碗裡的挑給我。
        我說不要，她皺了眉：
『嫌我？』
『不是……』
『那就吃！』
        她看著我狼吞虎嚥的吃麵條抹了抹眼睛說：
『頤陽，人生有許多過不去的坎，挺一挺，明天就離昨天遠了……』
        我的鼻子也酸了一下，差點眼淚就當了麵條的佐料。
        從前老爸老媽大權在握時，家裡高朋滿座，個個都把我誇成天上難有地上難尋的帥哥。
        可是老爸被檢查院帶走的當天我就成了過街老鼠。
        我給從前那些笑容可掬的叔叔伯伯們打電話，可是只要一提到老爸的名字電話就斷了。
        老媽還沒來得及感嘆人情冷暖也涉案被牽連進去。
        只兩個月我的生活從天堂落到了地獄。
        父母鋃鐺入獄，家裡空空如野。
        走到哪都是低頭私語的嘴巴和幸災樂禍的眼睛。
        我的學習一落千丈，有什麼關係呢？我家出事時她正在醫院裡做手術。
        出院後我已經成了代班主任的頭號公敵，打架、逃課、混網吧、跟社會上不三不四的人混日子……
        她找到我沒說什麼，只是帶我來這家小麵館要了兩碗麵。
        她說：
『老師的膽切除了，以後你給我輕點鬧騰！』
        從那天起她成了不厲害的貓，我就是那隻老鼠。
        從網吧回來看到幾個混混攔住一個女孩。
        我猶豫了一下走過去，我認得那混混的頭兒，我以為他會賣我個面子，卻不想那小子眼一橫說：
『你個貪污犯的兔崽子哪涼快哪呆著去！』
        我腦子一熱，拳頭掄了上去。
        我被帶回派出所。
        我跟在她後面從派出所出來，她轉頭問我吃飯沒，我說在網吧吃了一盒方便麵，她說走吧！
        那是我第一次跟她去她家，她家裡有很大的藥味兒。
        我知道她有個女兒在上大學，她的愛人工傷躺床上兩年多了。
        一會功夫，她端上了肉絲炒菜花、香油淋咸菜，還有一大碗米飯。
        我吃飯的當兒，她喂她的愛人吃飯，溫言軟語像對孩子。
        我想起了我的父母，他們在家裡除了談錢談權就是吵架，老媽總是狐狸精不離口，老爸總是叫她神經病。
        如果我生在她的家裡會怎麼樣呢？不知為什麼，那一刻我很想這便是我的家，有她這樣的媽多好。
        從她家裡出來時天上下著小雨。
        她叮囑我回宿舍好好睡覺，不許再晃網吧！
        我第一次很認真的點頭答應她。
        她摸了摸我的頭說：
『頤陽，你是好孩子！』
        我急忙轉頭不讓她看到我眼裡的淚。
        在她眼裡我一直都是好孩子，可她不知道我已經不是當初的頤陽了。
        我是在校門口被那幾個混混攔住的。
        他們要帶我走，我隱約看到幾個女生就喊：
『告訴李芸老師，頤陽去新世紀廣場了！』
        在新世紀廣場的一角，他們對我拳打腳踢。
        突然一個聲音晴天霹靂：
『住手！』
        混混讓她別管閒事，她說：
『我的孩子我能不管？』
        我趴在地上眼淚嘩嘩往下流。
        她跟那些人撕扯起來，我使盡全力站起來說：
『誰敢動她我就是死了也不放過！』
        也許是我滿臉的血和聲嘶力竭的話嚇到了那些混混，他們如鳥獸散。
        我抱著她哭起來。
        在回學校的出租車上她問我為什麼上課不舉手。我說不會。
        我想起她陪我在麵館吃飯的事，我問她那時叔叔怎麼辦？她說：
『有鄰居幫忙啊！』
        她說這世界總有好人，你幫了別人，別人也會幫你；你會遇到困難，別人也會遇到困難。
        她說：
『我最看不起有一點風浪就自暴自棄的孩子，你自己都放棄了自己還有誰能幫你？』
        她說得有點生氣的樣子，那是她第一次訓我。
        往宿舍走時她在背後看著我，我哽咽著說：
『老師，謝謝你一直不放棄我！』
        那個週末我去了看管所看了我的父母，再有一些日子他們的案子就要開庭了。
        爸媽都蒼老了很多。
        見了我，欲言又止。我知道他們心疼我，我說：
『爺爺奶奶會每個月給我生活費，我會好好學習。』
        媽媽抹著眼淚說：
『你們李老師來看過我們，她讓我們放心，小陽，你不知道，你們李老師的愛人就是你爸他們那個工程的受害者……』
        從看管所出來，陽光很好。
        兜裡的手機響了，是她打來的，她說：
『小陽，來我家吃飯吧！我做了手桿麵……』
        我答應了，我要親口告訴她：
『風起時，幸好雲沒有走開，然後，我見到了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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