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我帶你回家

海璃亞

         炮彈轟鳴，子彈嗖嗖飛過，一個年輕的面孔說：
『哥，咱們得互相幫助。』轉瞬面孔越來越模糊……
        郭益民一身冷汗從夢中驚醒，看錶顯示凌晨三，四點，他點起一根煙陷入回憶，淚流滿面。
        30年來郭益民經常在夢裡夢到同一個場景，從此失眠。
        郭益民是個老兵，夢中的面孔是他曾經的戰友李保良。
        1978年11月，郭益民從河南濟源市入伍結識了老鄉李保良，兩人被分到同一個連隊上，同為新兵又是老鄉，兩個年輕人在生活上相互照顧，感情逐漸濃厚。
        他們曾做在一個草坉邊聊天，聊戰爭的殘酷，聊戰場上的炮彈無眼，相互囑咐對方說：
『這第一次出遠門，咱倆既是兄弟又是老鄉，出去後相互照顧著點啊！』
        這是兩人的第一次約定，在此之後兩人在廣西邊境的營地處做了第二次約定，在戰場上誰有麻煩一定要多幫忙。
        1979年3月1日，戰鬥已開始多時，不斷有傷亡人員被從前線抬回來，郭益民再次見到李保良，兩人約定：
『不管誰在戰場上犧牲，活著的一定要把對方帶回老家。』
        這是郭益民見到李保良的最後一面。
        同年3月11日晚上，為了掩護大部隊撤退，李保良所在的重機槍班堅守在陣地最前線，作為副射手的李保良被炮彈所傷，經搶救仍不幸身亡，時年19歲。
        撤離戰場後郭益民才得知李保良犧牲，他的腦海裡不斷出現兩人最後見面的情景，那個約定反覆在他腦海中出現，促使他要回去找回李保良的遺體，但那已經不現實了。
        30年後郭益民已經50歲，他幾乎每天都會想起遠在異國的兄弟，想起當年的約定不斷的懷念，無盡的愧疚折磨得他時常無法入眠。
        由於條件不具備，直到2008年他才下定決心盡力找回兄弟的遺骨。
        尋找遺骸的第一步，是需要確定當年遺骸失落的具體位置，而這只有和李保良最後在一起的戰友知道，但是這個戰友是誰郭益民並不知道，他甚至不清楚參戰時部隊的具體情況。
        輾轉幾天後他找到了一份當年的戰役資料，可是資料只能確定當時的陣地位置。
        但是對於李保良，老部隊並沒有清楚的線索。
        站在街頭尋找是他唯一能夠想到的辦法。
        5月份他在河南許昌街頭第一次懸掛起“尋找烈士遺骸“的條幅，希望碰巧找到有價值的線索，讓他欣喜的是這個辦法果然讓事情有了轉機。
        當時一個男子問：
『你找趙德寬？是不是高高瘦瘦的？…』
        在趙德寬那裡，郭益民得知當時應該是一個叫許平的人搶救過李保良。
        而許平在哪趙德寬並不知道，一個大概的範圍是許平原籍湖北武漢。
        『中國人的傳統觀念是落葉歸根，我一定要把他安葬在應該安葬的地方』……                          10月1日郭益民來到湖北武漢，一邊打工一邊尋找許平。
        聽說郭益民的故事，記者發佈了一篇《老兵許平，你在哪裡》的報導，幫助郭益民找人。
        終於找到人，許平回憶李保良犧牲於1979年3月11日，當晚11時多，敵人對陣地發起二次進攻，一枚彈片穿過10厘米厚的防護板，擊中副射手李保良的頸部。
        許平和班長一個用肩膀扛起，一個在戰壕上往外拉，遺體總算弄出來了，交給一個叫陳建國的戰士。
        許平回國後才得知由於當時情況緊急，李保良的遺體並沒有搶救回來。
        『幾十年了，我心裡一直有個疙瘩，我常常跟老婆說我有個戰友戰死在國外。』
        許平稱，他並不是最後一個見到李保良的人，而是戰友陳建國。
        陳建國，原籍湖南。這是郭益民唯一的線索，他決定去趟長沙，像找許平一樣尋找陳建國。
         11月27日一個好消息傳來，在長沙坪塘的工廠裡有一個叫陳建國的。
        郭益民不敢相信，但在見面的那一瞬間，郭益民說：
『有三，四十米遠，我一眼就看見那就是老戰友陳建國……』
        在陳建國的回憶下，李保良遺體的具體位置更加清晰：
『經過緊急搶救後，我把保良背下陣地至山下一公路處。保良已犧牲在我懷裡，這時接到上級的撤退指令，而敵軍距離只有十幾米，只能邊打邊撤，領導看到說：『情況緊急，把遺體放下吧！』
        於是在無奈之下告別了戰友遺體。
        在陳建國回憶下，他們標出一個更為具體的位置：距離當時陣地100至150米的馬路邊。
        3月份郭益民就去了當年戰役打響的地方，廣西憑祥一個小鎮探路，三十年的變化已讓郭益民無法辨認出當年的場景。
        一個戰友提供當時的地圖，從地圖上郭益民再次確認了當時作戰的陣地，通過陳建國的辨認也逐步明白遺體的具體位置。
        現在就剩下最後一步，遠赴當年陣地尋找烈士遺骸。
         12月13日在河南濟源市織城西留養村，郭益民第一次見到李保良的家人，其父母均已去世，家裡還有三個姐姐和一個弟弟。
        雙方一見面就緊抱在一起痛哭流涕。據李家人介紹，保良離開家之前曾表示『不當英雄不回家』，也沒有往家裡寄過信，當時家人都十分擔心他，後來知道他犧牲後一直以為保良的屍體就在廣西烈士陵園。
        在他當年的遺物中保良曾寫下“寧願往前一步死，不會退後一步生“的豪言壯語。
        郭益民說，他初步計畫本月16日左右去廣西找當地的志願者以及老戰友幫忙，尋找回失落在異國他鄉30年的兄弟遺骸。
        『過去這麼多年，保良也該回到祖國了。』
        30年了，那個陣地是否還在？那條公路是否拓寬？一切都是未知數。
        但郭益民不會停下自己的腳步。
『兄弟！我帶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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